长生

长生，或是永生，真的可能吗？长生，就是拥有无穷寿命，无限的时间，不老不死，不灾不灭。

真的有这样的存在吗？不妨去看看当下的世界，有什么拥有无穷寿命的吗？

首先找到的是山，从创世以来，山就是山，不能动的山；万年后，山还是山，不同的是样貌些许改变；千年之前，山依旧是山，曾换了一波波居民；看看今日的山，不曾变老的山；如果没有灭世的祸，千年万年之后，它也会不出意外地屹立世间。

山，是长生的吗？有人说:“山不会动，怎能算作长生？”于是找到了海，海嘛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有了，比山还老，还大、还深……从地球还不太稳定时它就在；人类还不会说话时它也在；商、周王朝它还在；千年之前依旧在；此时此刻深远依旧，澎湃依旧。就算意外横生，灭世灾祸，就算山倒了、人灭了，也不见得可以将它带走。可以肯定地说：千年万年，至更悠远的将来；海还会在。而且：海会动的呀，它是长生的吗？如果这样去找，大抵还是能找出许多长生的东西：日月星辰，河流山川，乃至土石云霞，夜空熔岩。它们有会动的，有会发声的，有会发光的，有会发热的，它们是长生的吗？

换个说法：若可以予君长生，君当如何？无须付出什么代价，也不必应允什么承诺，君可愿意？当然，也不必提连带他人一同长生的要求。我相信，君大抵是愿意的吧！走不一样的路，攀不一样的山，看不一样的景，做不一样的事，甚至，爱不一样的人，这么多的事，一生该是不够的吧！

君大概会随意选一处起点：或是长江河畔，或是成都酒馆，亦或是足下之地。访遍每一座山，涉过每一方城，游尽每一片湖。或是途中定居二月，修一处竹屋，养一方水土；或是跟着某一队人马，山西河东，随车简行。沿途的风景自是重要且要欣赏的，君也大概会记下的。或是一本画册，一支画笔；或是一樽相机，几处胶卷。看山看水，寻风问溪，路穷处起舞，夜尽时看云。大概，地球上的山也就那么几座；大概，世间的河也就那么几条。若是累了，大可以择一座城，遇一个人，爱其一世，伴其一生。然后，去择另一座城，再爱另一个人……我想：君大抵是愿意的吧！

每一天的景都不同，每一次的人都不重，每一件相似的事都会被做得不一样。大概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，君已看不到昨日景，寻不到昔日人了吧。不是不想，是它们不在。可以预见的是：千年之后，或者不用这么长时间，君的亲人、朋友、爱人、熟人、认识的人、萍水相逢的人，乃至陌生人都不会存在。至于后代嘛，谁会和一个活了千年的怪物沾上哪怕半点关系，谁会记得你？山还是山，海还是海，山顶是君，海上是君，一天又一天，一年复年，十年复年，君未曾见老，日未曾及月，身侧也许久未新人。我想：君大抵还是愿意的吧！

若一日君来寻我，必是因为孤独吧。孤独？不，不仅仅是因为孤独，是只剩孤了吧！情欲、感动、爱恋，君该全然尝遍，全然麻木了吧！喜怒哀乐、悲欢离合、悔恨遗憾，又是几世几年，几方山水处的情绪？都不存在的吧，除了孤独！大概：君因孤独而孤独，因长生而为君。我想：君大抵是愿意的吧！

似乎，孤独是属于山的吧！又好像，孤独是属于海的吧！山除了孤独，似乎只剩下海，可海也只是孤独。山，是孤独的，或者，山只有孤独，生不出喜怒哀乐；海，也是孤独的集合，里面汇聚了许多孤独的河，海，又何曾有过悲欢离合？日月星辰，河流川，与山与海；土石云霞，夜空熔岩，与海与山，又何曾有过区别？大概，每一座山，每一片海，每一块石，都曾有过一段漫长的故事，却最终只剩孤独吧！大概，每一条河，每一片云，每一粒星，都是某几个孤独的人化的吧！我知道：山长生、海长生，君亦长生；山孤独，海孤独，君亦孤独……我想，君大抵是愿意的吧！

若一日，我来寻君，忘川河畔的无忧山矗立了千年万年。

我知道，那是君在驻足。

我想，君大抵是愿意的吧！

而我，我呢？似乎活得比君更久一些……

（文/莫休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