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生

最近这三个月，是我人生最难熬的日子，我在渡我人生最难渡的劫，日子在昏沉与浑噩中慢慢度过，好像突然发现，又一年了。

去朋友家，友人送了两盆花给我。走在街上，发现年花又摆放出来时，心里禁不住感慨。

今年与去年，与大前年，从年桔、冬青、水仙、芍药、腊梅、金柳、桃枝看去，真没什么不同，岁岁年年花相似，此话并不虚。

岁岁年年人不同，翻阅手机上提示的“那年今日”，每一年，每个月，每三五天，所记的事都不一样，哪一年的三月是国破山河在，城春草木深，哪一年的三月是也无风雨也无晴，上山看到半坡明媚的黄风铃，这一日桃李春风酒，那一夜江湖夜雨灯，欢欢喜喜有时，忧忧愁愁有时，日子一天天就淌过来了。

总之，生活就是这么此消彼涨，能量又大体守衡。

咳，年年失望年年望。

对类似新年的来临，渐有这样的心态，算是有保留的乐观。

大抵知道，新日子除了没有发生，一切皆可能，艰难与希望同在，属于合理想象。

内心深处，依照一年一年走过来的歪歪扭扭的痕迹，明白新年不等于完全清零重生，可能的奇迹之外，还有可能甚至必然得去承受的苦事。

不过，旧年的一页页日历翻过，封存一边不仅仅是一个动作，它也是暗示，旧事已往，每一个希望与重生的日子依旧来临。

此时不望，更待何时。

哪怕，这盼望包含了一些不可深测的虚拟，像来日方长，像后会有期，像前程似锦，这些说着说着就像杯中酒到后来没了。

人们一早就知道生命终有尽头，一切都带不走，可在此之前，哪一天不是努力怀着该有的劲头不停走呢，一定要再看到点什么，再经历点什么，再留下点什么，再才觉得不负此生。

毕竟，繁花似锦如期而至，燕子归来如期而至，隔河看柳如期而至，这世上的如期而至是信实的，足以构成盼望的底子。

只有终点是不容置疑的一种必然，想也没用。

如果，思想终点对平凡生活有造就的一面，大约是让人们更珍惜眼前的光景，身边的人，手中的事。

当下却是可以想一想的，从三米之内的一株花到天边外的一颗星，都可以任视野和精神游弋。

无论是具体的生活，还是抽象的思索，只属于生者，的确只属于生者，这里多说一遍，这大约就是活着应当有所盼望的来处，和归处。

友人知我深夜难眠，午时或者子时的微信里常常安慰我说“我们必须全力以赴，同时又不抱任何希望，不管做什么事都把它当作全世界最重要的一件，但同时又知道失败无关紧要 。”

是的，这些我懂，可是依旧心囚似牢。但我是，我告诫自己，决不能倒下。

里尔克是在什么背景下说出这样的话，一边毫不掩饰地颓着，一边又毫不掩饰地激进，很神奇，读到它，是那么贴合自己目前的心境。

“以出世的精神，做入世的事业。”

又想到朱光潜谈及百年前的弘一法师时这样说。

“全力以赴”与“不抱希望”，“出世”与“入世”，看起来都是一对南辕北辙的矛盾体啊，那么，是什么，使它们相向而行，又殊途同归？

还想不太明白，也说不太清楚，又隐隐相信它们像有着两面的硬币，掷地有声，单面各自单薄，合成一块却厚实成立了。

我本平凡，对万事万物难以企及到朝圣的境界。不用说朝圣，即使努力于普通生活，去看看车站，街头，高楼，旧巷，太阳之下，哪里的人们不是在深夜之后，不管昨夜如何狂喜或如何难熬，如何金玉满堂或如何两手空空，时候一到，就不停止于昨夜，继续奔向轰然而至又不可知的下一程。

也许，全力以赴的事，出世的事，和希望一样，无所谓有，无所谓无，生命中恰好出现一件事，为人抵挡了所有的虚无，让热忱的生命力得以蓄存。

老人们常说，立春之后才算是又一年的开始。既然春天已经来了，那么，无边寂静和黑暗一定就过去了。不必追问，不去计算，不想结局，在有限倒数的每一刻，只管心怀温暖，像迎春怒放的鲜花一样绽放美丽！迎接新生！

（文/品位人生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