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午艾香
穿新衣,挂五色线,吃粽子,插艾草……小时候的端午节年年都是如此,于是某年与某某年的端午有什么不同,如今想来已无法标记。但是那一年的端午,仿佛是被戳上了年轮的邮票,一直珍藏在心里。
端午节将近,农家妇女们开始忙绿起来。她们刷洗了蒸笼、蒸巾,整理了砧板、扁筐,料理了菜馅、调料,做着裹粽子,蒸气糕的准备。赶早的农户却已有粽香飘逸,让易饿的我们不由得喉咙收缩,唾液分泌。
男人们田间空闲则走家串户,信息灵通知道某某家准备杀猪卖肉过节,于是会冷不丁拎回一小条肉来,扔在自家妇女的面前,让她煲些大蒜子以做附底。
隔壁的堂弟过来邀约:去山里割艾条,拿到菜市去卖,可以换点零花。说是堂弟,其实同龄,我七月生,他八月生。
零花钱是令人神往的,但是两个小屁孩自去山里,令人内心难免惴惴不安。不说山里有毒蛇野兽,不说山高路偏,不说林深树密,单单是沿途的坟墓也让我不免联想翩翩,心生胆怯。
但是堂弟皮黑筋骨壮,从小风里来雨里去,一身是胆,他略带狐疑的眼神瞟着我,仿佛对我的忐忑很是不屑。我咬咬牙,跺跺脚,一拍胸脯满口应承。
于是双双换上粗布衫,带上绳索,抄把割稻镰,套上雨鞋,顺着逶迤的山间小路攀爬。
山路狭窄,宽如双肩;左边傍山,树多草深;右边溪沟,蓦然低垂;沟再右侧也是山,怪岩嶙峋。我们一前一后地走,堂弟把镰刀在手上舞弄着,划向略有挡路的枝叶,只见碎枝叶纷飞,小虫儿迅疾地跳跃躲过。他不时地转过头来说着什么,兴致很高,我这个堂哥反倒成了他的“跟屁虫”、“应声虫”。
幸好,以往跟随大人们到过山里,砍过柴,种过树,路途熟悉。只见堂弟大喝一声“到了,开割”,我发现果然一簇簇的苗木笔直立在面前。
那艾草青青绿绿,高高矮矮,团团簇簇,似田园苗木般肥壮。那叶尖状分叉,型如芹菜叶,却又粗壮好多;那茎型如芦苇,却又毛绒质翠;叶背却又粉白如敷冻霜。
堂弟一声“好了没?”断了我的念想,只见他已割下一大捆,枝枝茁壮,叶叶娇脆,很是好看。堂弟过来帮我,教我选了一些“卖相好的”,留下一些欲待发育的,说“留待明年再来”。
终于,兄弟倆又一前一后往山下走,我前他后,腰上别着镰刀,绳索已成了我们的帮凶捆绑了艾草,艾草在我们背上,长的划过沿路的枝叶,小虫又是不停地逃窜。
满身的汗,满脸的污,满眼的喜悦终于到了家,家长也是满心的欣慰,于是教我们第二天如何在市场上叫卖。我们则是在疲惫的憧憬中睡着了,一夜到天亮。
其实是天蒙蒙亮,大人把我们叫起,让我们坐上他们头天晚上说好的农机车,把艾草运到集镇菜场。
菜场里早已人声鼎沸,人来客往。我们找了个集市空位处,把捆艾草的绳索解开来,平铺着艾草,它们还是新鲜可人,伴着浓郁的艾香,让我心生欢喜。
摊位前终于三三两两的有人驻足了,“小鬼,这个艾叶怎么买呀”,有人问到。“ 大的一毛五一株,小的一毛一株”,我轻声地回答,现在想来那是怯怯的,尽管临出门,家长已经叮嘱了好几遍买卖的窍门。
“小鬼,还会做生意哒,厉害噶!”有人边夸赞,边挑选着艾草。我发现当初割艾草时觉得都一个模样的,现在却是棵棵不一样,真的有大小,有些后悔没有认真挑一挑。
“小孩,这三株这么小了,一毛钱罢?”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和蔼地对我说道。我没言语,他却在摸索比划着艾草的大小,又拿了一株略小的,说“这么小,卖不了,一并送我呗!”,他扔下一毛钱的硬币,嘻嘻笑着,扬长而去。
我回过神来时,他与他手上的四株艾草在街道拐角处一晃就不见了。我尽管有些不忿,但也无计可施。
后来,堂弟终究比我多卖了些钱,我在随后的小学作文里记下了这件事,总结为“做事,人要胆子大些!”但是,我胆子终归没有他大,从不敢逃学。
多年前的端午节,那个人生第一次赚钱的端午节,在若干年后端午之际,我仍然记忆犹新。
现在这艾叶菜市场是否有买?我寻思着去买几株。
【作者的话】端午节快要到了,看到街路上有人提着艾草走过,不由得想起当年我的艾草来。
(文/凡凡)
【赠言寄语】很好!儿时的趣事刻画得很精致,品读后不觉大赞作者的文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