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美好斋笔记》之二
读《人间词话》有得
1，诗词小道。然附风和雅，寻理知真，尚能一二。以今之时势，言气韵，言境界岂不飘渺哉？未若言手段，易知之矣。
2，有格律体，有自由诗，在一式之内，或感于现实，或寄托理想，放纵才思，句卓辞美，各逞手段耳。
3，人间词话曰，有造境写境之分，理想现实之辩，不意有天苍苍，野茫茫，危乎高哉，蜀道之难。其人有不能看透之现实，亦有不能触及之理想。人力微乎哉！
4，泪眼问花，采菊东篱之句，皆在才学之士翻覆掌间。唯胸中有层次，方可妙笔生花。
5，诗词宜无我，万类我同，感慨遂深。诗词宜有我，调和诸般，颇显手段。
6，自然之物其真若无，虚构之境其假似真，此说合于时代也，故宜。
7，能写真情实感者方为诗词之作者。每曰诚敬信，亦可以为文之魂矣。
8，诗词中有红杏，月影，细雨，微风者，虽得佳句，能见其手段，焉能见其境界乎？观堂先生言境界，实属茫茫，极难把握。然其另辟蹊径，鉴诗赏词，殊未易得。
9，先生引严羽诸人诗话，其间文字，亦有令人拍案者，遂知古今才人，于诗词各抒己见，不过一较高下也。
10，先生曰太白气象，后主眼界，正中堂庑，白石格调，东坡稼轩之雅致高量，品鉴之言，令人叹服。此为学识具足，后之学者当勉励耳。
11，以其辞句说其词品，足当代表者，因其风味也在。于诗词中赏其名句，精彩连连，是为手段多多。
12，读诗词当具平常心，不过耳耳，方能入机。吾有诗曰，大块文章出口朽，开创风流转瞬息。作词者，不过用手段造辞句之美感也。
13，诗词作者，诚也，必能忠实于物也，敬也，必无得淫游鄙之辞，信也，必能成为人赞赏之句。此亦所谓以诗养心者也。
14，正中，和靖，白石才相近也，意相远也。晏欧柳范各得风致，吾独推文正，其人无矫造之辞。
15，小山，淮海不足以比清照，犹东施与西施也，可知生香真色欤？
16，东坡牢骚，稼轩粗率，但以才情手段胜，多有层次。
17，南宋之词，不谓不可学，才力有限耳，初学者宜习之。能于词中游刃有余，两宋词皆可抛。
18，美成词有人间味，望千门如昼，嬉笑游冶。虽俗亦雅，所以尤高。
19，为诗词手段之说，亦有三个层次，尊前百计得春归，莫为伤心眉黛蹙第一层次也，直须看尽洛城花，始共东风容易别第二层次也，俯仰留连，疑是湖中别有天第三层次也。尽说手段之高下。
20，诗词之优劣，代入以诚字则易知之也，诗词中淫游鄙，代入以敬字，则易知之也，诗词中隔与不隔，代入以信字，则易知之也。不诚以为劣，不敬以为鄙，不信而辞浮以为隔。
21，词之豪放，婉约，亦有花间之绮靡，虽失格调，于世事人心处多相合。
22，不喜读万卷诗者，不若读诗三百。汉唐间八百年诗，底韵勃然，足抗今古。屈子离骚一篇，至美哉也。
23，元曲最合今人心境，作者多才德兼备之人，而发于辞，诚可养心。
24，容若词轻巧，后主词深邃，放于各自时代中，皆能引后世之风气。后主词幸逢两宋，容若词惜乎哉至今。
25，诗有体诗亡，句有韵句凋，察古今之变，无诚敬信三者而强为文学，必不可长矣。
26，而今于词能得美刺投赠之篇，唱和之咏，则亦可矣。皆游戏也，有拔类者亦善。
27，诗之体制，以自由体为最易得。然失诚敬信者多矣，故自由体于今之世未能兴也。
28，先生曰，诗人必有轻视外物之意，故能以奴仆命风月。又必有重视外物之意，故能与花鸟共忧乐。此之谓手段也。
29，吾词《金缕曲.念亲恩》，《永遇乐.夏日雨后》，《青玉案.劝世》皆能写前人不能道之语。然遣词造句，状景用情，不若吾《拟闺怨词》三十首。
30，诗词之盛衰，不宜说随时代升降也，怠以其人才力不足，或能彼不能此。虽有风尚，于大才子而能明辨也。
31，先生之诸词句，不若其友沈伯纮帘外东风随燕到一阙。即知眼界不同于才调，才调不同于学识。欲三者皆得，须下一番苦功夫。
32，曲不如词，词不如诗，吾不信也，各具精彩耳。诗人胸中有层次，则抒情叙事皆能，无层次，虽有妙辞，终觉浅薄。
33，青青子衿，悠悠我心，但为君故，沉吟至今。诗词者，有以寄托也。尽兴者为言志，缠绵者为言情。
34，现实之愁苦难言，欢愉难表，述之于词，但得一二。故文学中，写情难于尽情，叙事难于尽详。不过取裁也，凭作者之手段。
35，有才学未能名于世，多为从事之事业当下所不推崇也，奈何？
36，先生曰，诗之境阔，词之言长。然曲之趣深，如是乎？
37，气质，神韵，境界，凭手段耳。有手段，文中万物备也，万事举也。
38，有借古人之句，有羡古人之情，有摹古人之事，凡于诗词中正大光明处，能向往者，皆可勉励之。
39，毛先生润之词，格高千古，伟丽雄奇，然后继者已不迨矣。
40，才不足者，学可补之，识不足者，教可补之。虽曰可补，终有不如。
41，我有倡言，诗词可平仄可不平仄，可押韵可不押韵，若押最后一字之最末音节或亦可也。
42，学人之词，学其雍容华贵处，及其简陋处，岂可学哉？为人者亦然。孔子曰，富贵而可求也，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。箪食瓢饮，为学者也，骨瘦筋弛，为力耕者所耻也。
43，有才学无眼界，有眼界无手段，有矣夫。能知不能说，能说不能写，有矣夫。
44，人不同则辞气不同，言不同则句读不同，至千篇一律，安可为作者？
45，余所见回文，藏头诗，亦有佳作。至于不懂典而用典，不知词而用词者，吾不能赞赏矣。
46，今有爱用生僻字者，以显其博学，比之词中红雨，章台更令人可恶。
（文/张林素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