难做温暖的人
写一篇温暖的文章感动读它的人，容易。在生活里做一个温暖的人，不容易,
刚刚过了感恩节，音乐电台的主持人天天宣讲Holiday Season 是施予的季节。
我进到护士站，Francis 递给我工作内容分配表，抱歉地说:"我占了你昨天做的病区，今天我加班，做两班。"
我扳着脸对他说:"Francis,我恨你留下, 占了我的病区。"
Francis 听了，脸涨得通红，说:"对不起，但是....."
他的表情如此戏剧，逗得我大笑:"嘿，我在跟你开玩笑!我不在乎被挤到新的病区，只要晚上不用我负责整个病区，分到哪里我都不在乎。"
Francis 接着我的话，说:"今天是Irlene负责，她打电话说要迟到因为3号路堵车，我就替她做了工作分配。我和Farah早就换了今天的班，她女儿今天过生日。"
我盯着Francis 眼睛，认真地说:"Francis, 我真的不介意。我需要做什么?"
Francis 如释负重，说:"清点严格控制的药物。"
我拿了钥匙，打开上锁的抽屉开始逐个清点药的数量，下午班的护士Maria 在登记本上减出取走的记录，和我核对数字。
"啪"的一声，从护士站传出很响的撞击声。我望去，看见Rebecca 插腰站在Francis??面前，一脸愤怒:"我最恨你们加班，你留下，我被挤出去别的科室做。我拒绝去!"
Francis两手一摊，说:"首先，我不是今天的负责护士，你不用告诉我;你被派到别处，这是医院头儿决定的，大家一向是轮流的，今天是排到你了。记录的本子你也看过了。"
Rebecca 不仅看过了，看完还把本子狠狠摔在Francis 面前。
我清点完所有的药，在交接的表格内签了字，收好钥匙。走到Rebecca面前，问她:"昨天你的病区是哪一个?"
Rebecca 在护士里是出了名的"惹不起"。有一个护士曾私下开她的玩笑，说如果有病人长期便秘，不用给药，只要拉Rebecca 来狠狠瞪病人一眼，问题就立刻解决了。
Rebecca 狠狠瞪了我一眼，说 :"这里不关你的事。上次你做负责护士时，告诉我去4楼"漂", 这就没隔多久!"
我脸不改色，心不跳，不紧不慢，清清楚楚地说:"Rebecca, 我问你是想帮你的。今天Francis加班并没影响到你，他和Farah换的班，占的是我的病区。既然我要接个新病区，明天又恰巧轮休，我愿意代你去"漂"。"
Rebecca 愣了一下，然后脸上表情柔和起来,说:"今天，我欠你的。"
我把抽屉钥匙转给Rebecca, 坐电梯到了四楼东病区。这个病区和我所 在的五楼西病区其实差别不大，四楼的病人大多是手术类的病人。我不怕去别的科室。在进这个医院之前，我在别的医院心脏科做过，上至ICU,下到妇产科，都漂过。
四楼的负责护士看到我很惊讶，说:"名字给的是Rebecca, 怎么是你来了。"
我说:"我想到明天休息，今天心情特别好，就帮大家和Rebecca 一个忙，替她来了。"
负责护士给了我的工作任务，七个病人和一个新转来的病人。
听完下午班的护士的汇报，我开始查看421 的新病人，还没走到病房就看见一白人男子从病房里出来，顺手关上房门。我迎上去和那男子打过招呼，告诉他，我是晚班的护士。
那男子自我介绍为病人的丈夫，说有问题要问护士。
421室病人的情况介绍是一份笔录报告，我已看过。病人是从妇产科转来的，她刚做过堕胎手术，因为腹中18周的胎儿心跳突然骤停，这是她的第一次怀孕。血液检测显示妈妈有病菌感染，并开始接受抗生素治疗。妇产科医生本打算今天让病人回家，进行口服药治疗，但她突然开始发烧，出院被取消，并转她来普通成人病区继续观察治疗。报告上特意指出病人是私人保险，要求单独病房。
病人的丈夫把我挡在门外，对我讲:"我们刚失去了孩子，这个医院我们是多一分钟都不想住。但医生说她发烧，需要继续住院观察。晚上十点转我们到这里，扰得我们不能休息，你能不能现在给她安眠药，让她尽快休息。"
我对病人的丈夫说:"我为你们刚刚失去孩子表示深切同情。她是新病人，我想先看看她，再解决你们的问题。"
进到病房，年轻的妻子坐在床边擦眼泪，丈夫赶紧走过去安慰。
我忽然觉得自己最后一个查看这个病人是错误的。不错，从病情上，她的是最轻的，但是她在精神上受到的打击是最沉重的，有什么比失去孩子更重创的呢?
"我很抱歉来晚了。我不是属于这个科，今天是从别的科调来的，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。请你给我一些时间，我马上到计算机里查看你应该吃的药。"
十分钟后，我给了421病人安眠药，替她挂好点滴抗生素，和夫妇俩道过晚安，关上病房门，悄悄退了出来。
伤口的愈合，不管是身体的，还是心灵的，都是渐渐的，需要时间和空间。
我很快就做完工作，给药，填写新病人住院信息，初次病人检查表格，另外所有病人的案例查看和护士日记。2:30am, 我回到五楼更衣室，享受中间休息。负责护士Irlene 用过洗手间，从我身边过，羡慕地说:"今天这里很忙，每个护士都轮到接收新病人，现在是第二轮了。"
"人算不如天算，不知Rebecca 有没有后悔留下来。"我对Irlene 说。
7点钟，一晚上平安无事，我好不容易在宁静中挨到早上，白班护士陆续到了，开始交班了!
白班护士Diana突然冲进护士站，坐在椅子上脸色煞白，无力地说:"我觉得天旋地转，快要晕过去了。"
和 Diana 交班的护士Alex紧跟在她身后，说:"你的脸色真的很不好。"
我看到Diana 不仅嘴唇发白，而且坐在那里浑身颤抖。我跳起来去找血压计，剩下的护士赶紧把她抬进一间空病房, 忙乱中有人问Dana 有没有吃早餐。血压量过，不低，血糖测过，还好。
白班的负责护士说:"Diana ,你最好去ER查一查。"
Diana 没回答。
负责护士叫来一名护士助手推来轮椅，扶Diana 坐好，临走时她问Diana要不要通知家里人。
Diana 迟疑了一下，最终摇摇头。
Dana 被推走了，白班的护士少了一人，晚班的护士就得留下来顶替。晚班的护士有五人，没有人自愿。
Alex是和Diana换班，大家都看着他，他摇摇头说:"我不愿意，我没吃没睡一晚上，再上八小时，受不了."
他们竟把目光转向我，有人小声说:"你既然帮了Rebecca 的忙，也帮我们一次忙吧?"
好人可以做，但不能做滥好人。四楼的护士都没人伸手帮助自己的同事，我不要打肿脸充胖子:"我四天夜班上得筋疲力尽，早就盼着回家了。对不起，我帮不了这忙。"
自愿不行，接着由头儿指派，Alex不幸中选。
Alex临离开护士站，甩下一句怨言:"我不愿意做是因为白班的人不会感激我留下，没有人会帮我，体谅我。给我再多的钱也不加这样的班!"
（文/君念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