选择
2013年四月回中国,朋友见面,总有人寻问:怎么只要一个孩子?!
八月,过去住在同一公寓楼的朋友重返新州度假。多年后重逢,发现他们离开新州时一家三口,现在换成四口, 多添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儿。他们夫妇现在还分居两地,妻子在爱瓦教书,丈夫在北卡的公司里上班, 孩子们跟着爸爸,妈妈每个周末坐飞机回家一次。
十年前,先生还在做留学生,公寓楼里住着很多年轻夫妇,大家好像不约而同地搬来生儿育女。那个年代, 摆在已婚留学生面前的路两条:要不孩子生下来狠心送回国,父母带;要不试着让双方父母去签证,两方的父母出来轮流帮忙。
我的运气不好,两条路在我面前都不通,伤心一场后,发誓没人来帮忙,我也得走下去,走出去。
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的日子真是绝望,觉得人生是一场计划赶不上变化快的阴差阳错,好像任何事我都没准备好就做了。人迷茫时热爱偏执,婚姻加孩子不是过去想象的美好,它就是陷阱。
一天,我陪着儿子,他在公寓楼宽宽的楼道里骑脚踏车。一对新搬来的菲律宾夫妇从身边走过,娇小的妻子回过头,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,眼神里充满怜爱和羨慕。
儿子也注意到,他骑着脚踏车,追过去和她打招呼:
"Hello,我是Max, 你家有小朋友吗?愿不愿意出来和我玩?"
那妻子停住脚步,俯身对Max说:
"好可惜,我们家还没有小朋友呢。"
然后,她抬头向我介绍自己:
"我是Irlene, 刚搬来。这个公寓里好热闹,我喜欢有这么多可爱的孩子。"
公寓楼的管理员是中国人,因此楼里绝大多数住户也是中国人,这个楼成了一个小小的中国人的社群。楼里搬进一对只讲英文的菲律宾夫妇,也算比较引人注目。那个东北大汉的管理员是消息的枢纽控制中心。有个故事随着新夫妇的到来在各家的茶余饭后传说着:
这对菲律宾夫妻,结婚好几年,一直想要孩子,就是要不到。夫妇到医院做过检查,一切正常,听说这个公寓楼里有很多小孩,他们特意搬来住,妻子辞去医院物理治療师的工作,专心在家怀孕生孩子。在我看来这真是一对有些迷信的夫妇,搬来竟是为了沾生育的喜气。
在楼道里遇到Irlene次数很多,只要儿子在身边,她都要跑回家去拿点儿东西给Max,一根棒棒糖,一块饼干。一天下午碰见她时,唱歌的冰激淋车停在公寓旁的马路上,她问儿子要不要,我还没来得及反对,她已牵着儿子的手去排队了。
第二年春节刚过,Irlene神秘地告诉我:
"今年中国除夕夜,我点上蜡烛,就在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,许了愿,希望来年能添一个小宝宝。"
我好奇,"你也过中国年?”
她笑了:“以前不过,听别人讲这样做会很灵,就试试。”
几个月过去了,她竟真怀孕了,还查出是双胞胎。我在祝贺她的同时,也透露了自己有孩子的苦恼,她安慰我:“孩子很快就会长大,到那时你就解放了,再说亲眼看着孩子长大是一种享受,这种日子过去了是不会再回来的,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。”
Irlene的肚子很快就显出來,她骄傲地挎着老公的胳膊,挺着肚子在楼道里是出出进进。
不久她又来找我,问我想不想读护士。我吓了一跳,我在大学里读的是文科,对医是一翘不通,再说这职业在传统的中国人眼里不是很受尊重的。她耐心地解释护士在美是很职业化的工作,受人尊敬,热门,有很多男生都抢着做。因为是护士少病人多,只要有护士证,工作任你挑选,工资相当丰厚,工作福利好,工作时间也有弹性,特別适合需要照顾家庭的女性。
这个职业听起来很诱人,我就做了一点研究:此专业的确热门,很多人学。护士分两种:RN-注册护士,LPN执行护士。RN是高于LPN的, RN的职位需求量很大,很多学校设立这个专业,RN的学历分本科和专科两种,本科4年,专科2年,学完都是考同样的护士证。设有专科2年的学校都有严格的入专业统一考试:英语和数学,就是这项考试难倒了不少人。
当然还有一些附加条件,参加入专业考试前要修完规定的必修课:人体生理解剖,基本化学,英语写作等。入专业考试一年两次:秋天和春天,春天考试是为当年秋天招生所设立的,秋天是为来年春天晚上的班招生。
在Irlene的帮助下我开始注必修课,
课都特意选在晚上。白天我还要带孩子,只有傍晚老公从学校回来,我才能有车, 有可能去上课。
晚上的课是从6:40pm到9:20pm, 傍晚的上下班时间,老公开车回家时经常被堵在路上。
每次上课,我都紧赶慢赶,却还是经常迟到,学校的停车场总是满员,我要在大街上寻找停车位。
每次上完课,我开车回家。为了省停车费,我们买的停车位是户外的。停车平台在公寓楼左侧山坡空地,上下两层,停车场是被铁栅栏圈起来的,进出口有两扇大铁门, 被一把大铁锁锁住。晚上进出车辆时,开车的人是要先下车用钥匙打开铁锁,推开两扇大门,再回到车内,把车开进停车场。
我住的公寓楼周围的治安不太好,大白天偶尔会有小偷小抢,到了晚上天黑下来,很少有人愿意在街上行走。在夜色里逗留的人多半很可疑,需要提防。冬天的夜晚进停车场,我的心害怕得都提到了嗓子眼儿。
停在铁门前,我先坐在车里,锁好车窗,车门,前后左右张望半天,等没人,就像做小偷一样,飞速下车,开铁门,再飞速上车。每次晚上去上课,老公都嘱咐我下车开铁锁时,一定要关了引擎,以防坏人截车。所以我回到车里还得重新打火点车,每次打火,我都有些担心,害怕引擎突然失灵。我知道多数的时候是自己吓自己,可每次停车还是停得我心惊肉跳。
我开始学《人体生理解剖》,课本就像天书一样,一页课文我要查许多生词,全都是医学上的专用术语。幸亏我注是Irlene的先生Enrique教的《人体生理解剖》。
Enrique 在菲律宾时是学医的,教人体的8个生理系统对他是小菜一碟,他上课从不带教材,一个USB存有他的教学笔记。上课的第一天,他就声明上他的课学生不用记笔记,因为他会把每次的课堂笔记贴在网上。这就省了学生的时间和精力,上课可以集中精神听讲。他的课內容讲得重点突出,简单明了,例子举得形象生动。课按规定是三个小时,他一个半小时就从从容容地上完了。
上晚上课的学生大多是白天有工作的成年人,大家喜欢他的教学风格,他的网上笔记用来复习考试非常有用,好好领悟,考试不必发愁。他大概也看出来晚上上课的学生都不是全职学生,大多数人是挤时间来完成学业的,每次阶段考前他都有简短的复习,他不漏题,但答案都在他的复习中。在中国读过书的我都很会考试,再上Enrique的效率高的引导,我的《人体生理解剖》
一,二全是A。
要是留在中国,我难想像自己三十了还会重新选择专业,回到学校去读书,记忆力不如年轻时,但理解力好足已弥补不足。教的学费都是自己掙自己省的钱,认真读书的动力从没有这么大。
在参加入专业考试前我把所有公共课都上完了,成绩是清一色的A。时间过得真快,转眼一年多过去了,Irlene深秋时节生下的一双可爱的女儿过了百日庆。
在来年的春末夏初我考了那期待很久的试。参加考试的人很多,阶梯教室一个空一个地坐开,教室都快满了,可护士系只招75人。英语很难,都是阅读题;数学很简单,不用担心。考后的一个月是等待,终于等来从学校寄来的一封厚厚信,没拆开就知道自己被录取了!
事隔多年,回想往事会感慨:要是当年的选择不同,今天的生活会是什么样?
(文/君念)